[基本概念k] type與token

已經有很多中文哲學部落客介紹過type與token了，然而這兩個概念的區分至關重大，我還是想以自己的風格介紹一次。

在我們日常語言中，很少會對這兩個概念以不同詞彙加以區分。考慮這兩個例子：

1.      小明3月1號早上還有看見鉛筆盒裡的橡皮擦，到下午卻就不見了。不知情的小華撿到這個橡皮擦，還使用了一段時間（原先橡皮擦的物質組成已失去了些）。3月4號下午，小明瞧見了，並細查了橡皮擦的一些特徵，確認是自己以前的橡皮擦，他跟小華說：「這跟我之前用的橡皮擦是同一個」（或者會說「這跟我之前用的橡皮擦是一樣的」）。

2.      小張新買了一個橡皮擦，看到隔壁的小王也買了同樣款式，長得一模一樣，並說：「真巧，我們買到同一個橡皮擦。」（或者會說「我們買到一樣的橡皮擦」）

這裡有一個橡皮擦的type，三個不同橡皮擦的token。換言之，有三個橡皮擦，它們不是同一個，卻都是同一種。

顯而易見，兩個例子是在使用不一樣的同一性概念。畢竟以第一個例子來說，1號的橡皮擦與4號的橡皮擦兩者物質組成已經不同，小明仍說是同一個；在第二個例子中，小張恰恰是因為兩個橡皮擦的物質組成與組成方式完全是同一種，才說他們是同一個（並且，只要不同小張就不會這麼說了）。

對哲學家而言，小明說兩者橡皮擦等同，其實是在說它們token同一；小張說兩者橡皮擦等同，其實是在說它們type同一。類似的例子，比方說，「apple」有1個p的type，而有2個p的token（分別是位於第二個字母與第三個字母）。口語上，通常我會用「A與B是同一個東西」來表達A、B是token同一，「A與B是同一種東西」來表達A、B是type同一。

要吹毛求疵的話，嚴格來說，從同一台機器、擁有差不多type的材料（就算給你相同type的材料好了），也不大可能製作出真正嚴格意義的兩個type同一橡皮擦，那必須所有物質組成與組成方式都完全同一種，是細緻到微觀粒子層次的。這種機率實在微乎其微，恐怕宇宙至今仍沒有兩個巨觀層次的物體是真正type同一的。然而，這仍無損我們理解type或者type這個概念的合理性。畢竟，想像世界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蘋果，聽起來是相當合理的。我的意思是，「存在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蘋果」應該是物理上可能的，亦即不違背任何物理定律、形上學原則與邏輯律則。（我目前的物理造詣畢竟不怎麼樣，很歡迎有人提出這是物理上不可能的說法。）

在形上學跨時間等同的討論中，非得釐清type與token不可。依我經驗，混淆這兩個概念會使討論相當混亂。首先，跨時間等同絕不會是哲學家無聊的murmur而已，這是個基本而重大到難以言喻的議題。

殺人魔小明拿菜刀砍死路人，兇刀被小明折斷後埋進土裡。後來警方挖到這把菜刀，也找出種種指出這是當時兇刀的關鍵證據（例如刀上血跡是受害者的、柄上指紋是小明的......）。小明反駁：「你看看案發時錄影帶，當時的菜刀明明是完好的，而這把菜刀卻是斷掉的，怎麼會是同一把？」

從這個例子就可以看出，我們談跨時間等同時，是在談論不同時間點的兩個東西如何可以算是token同一，而type同一與否甚至無足輕重。小明以type不同來聲稱這跟當時的凶刀不是同一把，聽來甚是荒唐。

其實我們一天到晚都在使用跨時間等同的概念：這間房子跟昨天老王修築的同一間，所以老王向屋主索取費用；這台電腦就是老陳昨晚失竊的那台，只不過又換了一點零件；這戒指跟隔壁那對夫婦的訂婚時的戒指是同一個，儘管旁邊還擺了一個一模一樣卻不同一個的戒指。

唐先生意外地打破了太太最寶貝的蟠龍花瓶。後來上eBay找到了一模一樣的蟠龍花瓶，相信從此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。唐先生三步作兩步，興高采烈把蟠龍花盤拿到家時，太太冷冷看著自己的蟠龍花瓶碎片：「我要完好而且是同一個token的，我滿滿的回憶都在那兒。」

哲學家很討人厭的，瞧瞧唐先生怎麼說，

「我恨哲學家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