融貫論（上） [Richard Feldman]

A.

融貫論的核心概念是信念的證成依繫在它與其他信念的關係，換言之，沒有基礎信念。因此融貫論者反對The Infinite Regress Argument的前提(1-4)。這並不是因為他們認為可以A證成B，B證成C，C又證成A，而是他們的證成觀念是更有系統更為整全性的(holistic)：一信念的證成是由於「將它放進整個信念系統裡，可以符合適應（fit）」。


融貫論者的兩個核心概念：

C1：只有信念可以證成其他信念，無他物能提供證成。

C2：每個信念都依賴其他信念而得到證成。（沒有被證成的基礎信念。）

融貫論者認為，一個人信念的證成與否，取決於其是否融貫或符合適應於他的其他信念。這是帶有相當強烈直覺的，我舉個例子：

我很喜歡拿這兩張當證成的例子，但其實融貫論用這舉例不好，由於魯夫蠢得不合常理，使得融貫論用在魯夫身上怪怪的。在這兩張漫畫裡，索隆拒絕這怪裡怪氣又來路不明的傢伙所送的蘋果，畢竟連這送蘋果的行徑也相當突兀詭異。索隆有好理由證成「這顆蘋果很可能有問題」，而無法證成「這是一顆很正常的真蘋果」，因為前者放進索隆的信念系統裡，可以得到相當良好的適應，索隆的其他信念相當支持這個信念，而後者則否。

那魯夫呢？

Sorry！笨得不合常理我們是不受理的唷！ 

又或者，你禮拜一上形上學時，隔壁同學告訴你張忠宏昨天胖了100多公斤，你會感到相當難以置信，因為這信念要是放進你的信念系統裡，會相當難以符合適應；由於你原有的那些信念，使你很難相信張忠宏竟然幾天不見就突然胖了100多公斤。

Example 4.9: Growing Hair

 Harry對藥物療效總是保持謹慎冷靜的態度，沒有好的證據他不會輕易相信藥物療效，也拒絕任何人可疑的片面說詞。有一天Harry開始掉髮了，並為此煩憂。後來他聽人說光頭丸針對禿頭有神奇療效，他便立即相信了。

 Harry相信了這個命題

6. 光頭丸可以治療禿頭。

而(6)信念並未得到證成，因為它顯然與Harry其他信念不一致。這信念與Harry信念系統的重大原則衝突（P原則：一藥物有療效，僅當有良好的臨床證據表現有效），它無法好好符合適應於其他信念，因為(6)信念缺乏所需的證據。放進這信念會導致Harry的信念系統不一致，對他的信念系統而言，這是個壞信念。

Example 4.10: Falling Tree Limbs

Storm有兩台車，一新一舊，兩台每晚都停著路邊。一晚有橡膠暴風雨級的大冰雹，路旁的樹飽受摧殘。結果有條大樹枝終於承受不住，巨響下應聲斷裂，Storm聽見車子被樹枝重擊的聲響，並認定是舊車被擊中。（假設Storm知道路上只有他的兩台車。）

4.9、4.10都帶有wishful thinking。不過4.10的 Storm並沒有違反任何他接受的普遍原則。我們只能說4.10 Storm的信念並沒有提升融貫程度：即沒有受到信念系統正面地支持。相對的，4.9 Harry的信念卻會降低融貫程度：它與信念系統衝突。但到此並未清楚說明何謂融貫。

融貫論的原則可表示為

CT. 小明證成p信念，iff，p融貫於小明的信念系統。

我們勢必要追問：

QC1. 何謂小明的信念系統?

QC2. 何謂信念融貫於信念系統 ?

融貫論者可能會這樣回答：

A1. 小明的信念系統 = 所有小明所相信的

A2. 命題融貫於信念系統，亦即這個信念系統的每一個信念加以連言後，邏輯蘊含這個命題。

結合(A1)、(A2)與(CT)：

CT1. 小明證成p信念，iff，小明所有信念加以連言後邏輯蘊含p。

但這很奇怪，會導致所有你相信的都是被證成的，太荒謬了；二者既然相信的都是被證成的，那無法說明知識與真信念的差異；三者這無法解釋你的信念是如何形成的，如果證成都是被原信念系統所蘊含，那我們無法增加新的經驗知識，因為這些都沒被原信念系統所邏輯蘊含。

那改改吧：

CT2. 小明證成p信念，iff，小明的信念系統加上p是融貫的。

這觀念的背後是，證成的信念是融貫系統的一部分，非證成信念是不融貫系統的一部分。但問題是，我們很難否定自己完全融貫，則只要我們的系統有任何不融貫，就會導致沒有任何信念可以得到證成。

問題在於，這種做法就是把信念拿來大鍋炒，要嘛整鍋有被證成，要嘛整鍋沒被證成。一般我們會認為信念有好壞之別，信念的好壞應該取決於證成的優劣而定。比方說你親眼看見小明在體重機上的體重變化，會比聽人說他瘦了半公斤更為可靠，前者是更為可靠的證成，也是較好的信念（本來想拿xxx舉例的）。

B.
一個好的進路應該是，信念系統應該有融貫程度的高低優劣之別，而非大鍋炒的二分法。一個信念系統可能比另一信念系統更加融貫。越好的融貫就是指，信念在這個信念系統裡可以得到更好的解釋，系統中有更多的信念支持這個信念。而當信念在信念系統中有邏輯矛盾時，則會減損融貫程度。
比方說，

#1 有個園丁相信花園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，而且很長一段時間沒下雨。 

#2 他不只持著剛剛的信念，而且相信花園的植物很久沒獲得水分。

#2園丁的信念系統是更加融貫的，沒下雨不一定表示植物沒獲得水分，也許阿尿跑去撒泡尿也說不定，那植物就不會枯萎了，而是灰飛煙滅，因此#2園丁的信念系統更能支持「花園的植物都枯萎」的信念。

我們衝一發：

CT3. 小明證成p信念，iff，小明的信念系統在放進p時，融貫程度會提升。

CT3在4.9與4.10都表現不錯，4.9 Harry的信念放進系統系統裡會降低融貫程度，4.10 Storm的信念放進信念系統裡至少不會提升融貫程度，而且可能會降低。

可是機車的哲學家提出一些質疑。4.9 Harry的(6)「相信禿頭丸有效」確實是差勁的信念，但Harry可能有很多信念是決定性地受(6)支持。Harry可能有這些信念

7. 我剛買了一樣可以治療禿頭的東西。

8. 禿頭丸可以治療禿頭，而噴漆不行。

問題來了，如果像這樣的信念相當多，而且與(6)盤根錯節的相互支持，我們很難說拔掉(6)信念究竟是提升融貫還是降低融貫。再者，這樣的原則也蘊含了我們的重要原則(general principle)是無法被改變的，因為拔除這些原則必然是降低融貫，但這也不合常理，我們會同意，即使是根深蒂固的信念與原則還是有可能會搞錯的。

再者，假使拔除(6)可以避免降低融貫，所以(6)沒被證成，但融貫論也蘊含著拔除(P)原則（一藥物有效，僅當有良好的臨床證據顯示有效）也可達到同樣的效果，所以(6)跟(P)隨你高興拔嗎？